睜眼
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
吵雜與沉靜共存。
擂台是這樣的地方,這一點恐怕必須身為拳擊手才能體會。
青少年拳擊對抗賽的擂台上,紅色角落的年輕選手,因對手的一記勾拳、直直往地上倒。裁判趕到高壯的青年身邊、支開藍色角落的選手,揮手讀秒的動作激動有力,活像一個拿著刨刀的屠夫,每一下都重重打在被擊倒的青年心上。
挨拳的時候,其實很疼,所以每次不支倒地時,選手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身體的疲憊與渴望獲勝的心情交戰。得站起來才行,雖這麼打算,恍惚的眼睜著、身體卻沉重的難以移動。
五、六、七……
得站起來才行。
即使身體渴望得到休息,但最殘忍的就是意志並沒有被摧毀。內心的掙扎每一次都損害著選手的自信,威脅著堅持下去的動力。
得站起來才行。睜開眼、站起來繼續戰鬥。
不過,這幾乎是反射性的決定,究竟為了什麼?
八、九……
「──米勒‧卡洛斯!」
「米勒!」
不單是群眾的吆喝,熟悉的聲音傳進被擊倒的年輕選手耳中。接著,那高壯的身影自擂台上重新矗立,身體並沒有太大的搖晃,火紅色短髮襯著的眼神依舊銳利,就像盯準獵物的猛禽。歡呼聲四起。
你為何而堅持?
為何持續睜著眼?你看著的是什麼?
是什麼讓你無視汗水、疼痛與疲憊?
為什麼想要獲勝?
米勒的雙眼與裁判對視,待裁判確認了自己還能繼續比賽後,他重新繃緊神經,弓起粗壯的手臂、舉起雙拳就準備姿勢。「對方的身材有絕對優勢又怎麼樣?光是害怕無法為自己求得任何改善方法。」米勒想起自己當時心裡作為強心的這句話,如今卻不記得說這話的主人是什麼模樣、怎樣的聲音。但是記憶中,自己快速的閃躲、挨近身子、組合的重拳,每個動作都清晰明白。
「──米勒‧卡洛斯!」擂台上,吵雜與沉靜共存。在觀眾歡騰的呼喊之中,卻能清楚聽到拳頭與身體碰撞的聲音,以及那些熟悉之人的聲音。
米勒,你為了什麼打拳擊?
其中一個呼喊自己姓名的低啞男聲,似乎曾經對自己這樣問。
此刻,坐在公園裡的米勒苦思無解的自問:為什麼呢?
當時,同樣疲憊的藍色角落選手勾著自己的肩想要阻止繼續被攻擊,但是紅色手套卻自兩人軀幹之間的空間、一拳接著一拳、由下而上的落在下巴與臉頰上,最後對手因為暈眩而向後倒在圍繩上。
對了,當時我是怎麼回答的?
自從來到這個被稱做「ZERO」的城鎮後已經一個星期過去。這裡環境舒適,生活起來格外的輕鬆,常常、心情的輕鬆甚至多過於失憶的落寞。直到此刻,第一次米勒想起了自己的過去,他發覺自己竟懊悔著這段記憶殘忍的中止在此。
為什麼呢?
捉弄似的,一句話回到米勒的腦海。那是自己年輕時的聲音。直率的、認真的,有些僵硬又壓抑著喜悅的聲音。
──因為喜歡。
不是因為期待、不是為了榮譽。因為喜歡,拳擊成了自己存在的價值、努力的目標,承受著疼痛也要掙扎起身的力量。當年,自己似乎如此簡單的回答了某個人。
現在想起,米勒卻是歪著頭質疑起自己往昔的單純與浪漫。